何處不可憐
何處不可憐
文/吳瓊
《樂府詩集》中有一首《子夜歌》，相傳為晉代一位名叫子夜的女子所作。開頭幾句這樣寫：“落日出前門，瞻矚見子度。冶容多姿鬢，芳香已盈路。芳是香所為，冶容不敢當。天不絕人愿，故使儂見郎。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不再往下讀，單看到這里，會認為這是一個十分幸福的女子所經歷過的十分幸福的場景——我在日落時分出門，反復斟酌著如何打扮。我把自己打扮的很艷麗，身上的香氣飄出很遠。我身上帶著香氣、裝扮艷麗，一路上悄悄地行走不敢讓別人看見，終于見到了情郎。你在日落時出門，見到了我，容貌美麗，芳香盈路，芳香是我身上的香囊發出來的，你夸我漂亮我實在不敢當，天可憐見，使我遇到了你。我以前從來不把頭發梳起來，長長地披在肩上，伸到你的膝上和腿上，那時的我十分美麗可愛。
后面所寫到的，是這位女子本指望兩情相悅，將會有個美滿的結局，沒料到男子負心，留給她的是一縷織不成匹的亂絲，一個殘缺不全的夢。本篇將女子與男子對待愛情的態度作了對比。女子的愛情象北極星一樣堅貞不移，男子的心則像太陽朝東暮西。言辭之間充滿了激忿之情，表達了對男子變心的譴責。倘若只停留在這一處，大概便是世人口中的琴瑟在御、歲月從容、莫不靜好吧？
古詩詞中經常會用到“可憐”一詞，特別是寫到女子的時候?，F在我們說起可憐，往往都是指遭遇不幸的、弱小的生命體，表達的是一種憐憫與同情，但古時的可憐與現在可憐不一樣。古人口中所說的一個女子的可憐，是可愛得惹人憐惜、使人憐愛的意思。樂府雙詩璧之一的《孔雀東南飛》中便有“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蓱z體無比，阿母為汝求。”之句，說的便是焦仲卿的母親不喜歡他的妻子劉蘭芝，逼著他休了妻之后又為他另選她人，在他面前夸贊這個人美麗可愛。直至到了民國時期，很多文人墨客們在寫作的時候仍然將可憐一詞延續著可愛和憐惜的意思。郁達夫在《海上通信》中描寫海面夕照便說道：“本來是黃色的海面被這夕照一烘，更加紅艷得可憐了。”
其實我在最初聽到這一句“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的時候，并不知道前面還寫到子夜的長發散開，這是在說她飄逸的長發伸到了男子的膝上腿上。我還將詩中的“婉伸”一詞誤以為成了“婉身”，想象成在一個夏末秋初的傍晚，閑來無事的時光，院子里早謝的花瓣落了半地，一對年輕的夫婦坐在房門前，男子屈膝拱腿，女子雙手搭在他翹起的膝蓋上，側臉貼在自己的手背上。這女子是可愛的，周遭的景致是討人喜愛的，她的丈夫對她是萬分憐愛珍惜的，所以處處都是可憐的，才被叫做“何處不可憐”。這樣一幅畫面，該是那個婚姻無法自主的年代里，每一個人所渴望的婚后生活，也是在快節奏發展的當今社會中，每一個人所夢想的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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